科海鉤沉
降壓靈、降糖片、酞丁安……這些直指功效的藥名,聽起來似乎樸素極了。然而,除了鐫刻其上的時代印記,它們的誕生還意味著我國的多個“第一”。
新中國成立初期,缺醫(yī)少藥是常態(tài)。為了走出這種窘迫,一批藥物研究者在幾乎為零的基礎上走上了一條湊錢“海淘”、借書謄抄、拆舊造新的科研之路。
在這些如今平均年齡已超過80歲的“藥骨泰斗”們的努力下,不僅人民的基本用藥需求得以滿足,還推動著創(chuàng)新藥物的研發(fā)。降壓靈、降糖片、酞丁安成為我國第一個自己研制生產的該領域品種,紫杉醇使得同類進口藥品降價,麥角新堿則結束了中國婦科產后用藥的進口歷史,人工麝香更是國內外首創(chuàng),讓名貴藥材走進了萬戶千家。
如今已經90歲高齡的韓銳回憶,他1956年考入北京協(xié)和醫(yī)學院藥理系研究生,1958年,根據(jù)衛(wèi)生部的決定,北京協(xié)和醫(yī)學院的藥理系與中央衛(wèi)生研究院的藥物系合并成立了藥物研究所,一支藥學研究隊伍由此集結起來。研究所雖然成立了,卻沒有實體的工作場所,韓銳回憶,藥物合成室就在一個小破平房里,還是借用的。平房里有心電圖等簡單的設備和一個手術臺,大概就是這些“家當”。
1960年前后,研究工作需要用到色譜儀。“那個時候要一個色譜儀可不得了,費了很多周折才搞到,全所只有一臺?!表n銳說,而現(xiàn)在每個實驗室都有色譜儀。
儀器的缺乏是當時藥品研制工作中的一大瓶頸,而這些當年的小伙子需要克服的,還有特殊時期的身體生長的“瓶頸”。韓銳的記憶里定格了一個永不褪色的畫面:一天,于技術員吃完早飯,對著墻自言自語“沒吃飽”,而那時的他只有36公斤。
改革開放后,中國藥學發(fā)展迎來了新時代,中國科研人員開始睜眼看世界,向“先跑者”學習經驗?!?978年去美國,看到人家做組織培養(yǎng)用到的儀器挺好,但是從來沒見過?!弊鳛楦母镩_放后國家公派前往美國的考察團成員,韓銳回憶,當時的中國并不富裕、外匯更是緊張,考察團每人每月只能有10美元津貼,剛剛夠生活開銷,但大家決定“湊錢也要買一個帶回來”。回來后,考察團把湊錢買的儀器交給當時國防科工委下的一個工廠,要它們拆掉然后仿制,這樣才得到了普及。“現(xiàn)在這個儀器很普遍了,每個藥理實驗室都有,壞了舊了扔了也不可惜,但回想起第一個的來歷還是很感慨?!表n銳回憶說。
除了趁手的工具,先進的藥學理論知識也是當時的藥物研究學界所匱乏的。學習是最好的追趕方法,為了讓知識在國內迅速普及,老前輩們借書謄抄,把閱讀到的文獻一一記錄在文獻卡片上。在最近舉行的中國醫(yī)學科學院藥物所60周年紀念展覽上,一個透明櫥窗中就展出了幾摞數(shù)百張的文獻卡片。它們全部由有機化學家、藥物化學家梁曉天院士手工摘抄,卡片的便簽部分還寫有核酸、乙烯等中文標注,方便查閱。它們在所資料室里被翻閱多少次已無人知曉,卡片的磨損處無聲地記錄著知識接力棒的傳承路徑。在百張文獻卡旁邊,還放置著一摞摞條理清晰、有手繪圖、有平直表格的手稿,他們是藥理學家宋振玉的手稿,據(jù)說這是藥物所研究員申竹芳從故紙堆里搶救回來的寶貝,她一直像照料老朋友一般“照料”它們,才把這位1937年就考入燕京大學化學系學習的我國藥物代謝研究事業(yè)開創(chuàng)者的筆記保留了下來。
古老的機械天平、上世紀50年代的原版英文書、最早引進的半自動分析儀……在鍥而不舍的奮斗精神指引下,當年的“藥骨泰斗”們“沒有金剛鉆也攬了瓷器活”,他們從一字一頁開始,從“一磚一瓦”起步,從“一儀一器”推動,開啟了中國藥學研究的新篇章,培養(yǎng)起了一支藥物研究的科研隊伍,也托起一個日漸蓬勃的藥物研發(fā)和生產產業(yè)。而為這一切提供不竭原動力的,正是他們心心念念的人民能用上的放心好藥。(張佳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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